聽見老木材行情話綿綿　嘉義才看得到的台灣花磚古厝

大清早，阿里山小火車鳴笛穿過「榮林材木店」後門，記憶的盒子每天準時被打開。「日治時期，嘉義是全台最大木材集散地，林森西路到處是木材行。」徐金龍回想起繁華往事，榮林是僅存的老木材行，2016年底穿上新衣，門楣掛上「台灣花磚古厝」。

圖文／鏡週刊

頭髮花白的徐金龍退休後才當起導覽員，因為兒子徐嘉彬想為老花磚找個家，聽到屋主不捨說，上門的買家大多想拆掉老木材行，「我立刻決定砸下畢生積蓄。」徐嘉彬骨子裡翻湧守住林業文化的使命感，購屋加修復花掉快2,000萬，「這輩子只有能力買一棟。」

老一輩管林森西路叫「木材街」，1914年阿里山小火車全線開通，直到1963年伐木結束，木材行逐漸跟著走入歷史。「阿里山的檜木少說有1／3被砍了下來。」徐金龍緩緩打開屋子底的木頭門，「老木材行的後門就有儲木池，現在被填平了。」他不斷地挖開記憶，也從木材行倉庫挖寶，「這個舊匾額就是在倉庫裡找到的。」他抬頭望著「萬商雲集」4個字，字裡行間道盡嘉義木材之都的風華。

不想讓老木材行變成記憶的廢墟，「我要讓它回到最初的樣貌。」徐嘉彬花心思敲開現代裝潢，巨大檜木梁柱、挑高三開間格局，看得出木材商的身世。「一般牆面用的是編竹夾泥牆，老屋以木頭取代竹子，建材很講究。」徐金龍指著裸露結構的牆面說，骨子裡凍結住繁華往事。

徐家父子花了一年多整理老屋，為了復原被拆除的木樓梯，徐嘉彬直接找上老師傅，以傳統榫接技術打造，再細心把上千片老花磚拼貼在牆面、樓梯和家具，我彷彿看見抹上胭脂的大家閨秀，露出淺淺笑靨。

每一片花磚，是一首情歌。「愛上老花磚，因為一位女孩。」台大機械研究所畢業的徐嘉彬用溫柔的口吻說，女孩的台南老家有著美麗的花磚，他掉進愛情世界，也陷入花磚迷戀。這女孩成了他的老婆，他搖身為老花磚的守護使者，20年來，自掏腰包雇請吊車、怪手，搶在老屋拆除前救回了3、4千片老花磚。

這種手工彩釉花磚叫「馬約利卡磁磚」（Majolica Tile），徐嘉彬一頭栽進文化研究，「當時日本是最大生產國，只出現在1915年至1935年間，2次世界大戰走入停產命運。」他語氣儒雅細說從前，「花磚是台灣有錢人家的象徵，大多鑲在建築牆面或屋頂。」

「這些花磚來自台灣各地約100棟老屋。」徐金龍笑說自己愈看愈著迷，前不久，在北港百年古厝又拆卸一批老花磚，「屋主說，當時這些花磚可以買下2甲地。」花磚的身價令人咋舌，一片片在紅塵裡灰飛煙滅，如今為木材行穿上新衣，也找回昔日華麗風采。

滿屋子有如畫廊般驚豔，當年日本人採用台灣匠師繪畫的圖騰，花磚浮現花開富貴、年年有餘、多子多孫等吉祥意涵，我的視線緩緩游移在一幅幅花磚上的畫作，花鳥、山水、果物各有風情，粉藍色的孔雀緊緊抓住目光，寶石色澤只有老匠師才做得出來。

老花磚在徐嘉彬手下成了1種生活風格，他蒐藏了30多件花磚老家具，一件件恰如其分擺在老宅。走上木樓梯，2個房間像是時光密室，罕見的花磚紅眠床鑲著富貴花樣，百年的梳妝台浮躍花枝招展的孔雀，馬賽克貴妃浴缸躺在木格窗光裡，水晶燈從挑高屋梁垂下，大正初期的公共電話室改成衣櫃，東西文化和諧譜出屬於花磚年代的情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