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、文/摘自《我在西藏曬靈魂》,作者劉士銘。
時間:二〇一四・七・一二
路線:柳鄉(4300)尤弄拉山口(4534)拉孜縣(4023)
里程:68公里
雨不停的早晨
該是出發的時刻,雨仍淅瀝淅瀝地下著,每個人臉上都籠罩跟烏雲一樣晦暗的無奈,再怎麼閒聊和寒暄,終究擺脫不了欲振乏力的氛圍。
高原上的雨第一次停不下來,大夥決議延後一小時出發,我兀自爬上了二樓,樓層中間是鏤空的空井,我坐在簷下的藏紅色木椅,望著飄零在空氣裡的細雨,譜成規律的聲響。
天井下的迴廊,擺滿各式鍋碗瓢盆,接收著滴滴作響的甘霖,我猜想房子裡能動員的器皿都精銳盡出;在沒有自來水的鄉城,雨水就是上天珍貴的恩賜,每一滴都不可以縱放,每一聲都是悅耳的豐收。
空蕩蕩的避雨時光,卻填滿每個人內心的獨白,雨彷彿讓曠野更寂寥,也變得更清新。掙扎一小時後,我們依舊在濛濛細雨中啟程,雨並沒有潰散我們的意志,反倒更加凝聚信念,不再是茫然然出發。
祐君幽默地放起《永遠不回頭》這首歌:
「年輕的淚水不會白流,痛苦和驕傲這一生都要擁有
年輕的心靈還會顫抖,再大的風雨我和你也要向前衝
永遠不回頭,不管天有多高……」
我激烈地開懷大笑,這首高亢的神曲來得正是時候,讓我們一起踩完這條不歸路吧!
今天的路程不難,只要翻越一座四五三四公尺的小山,就可以到比較大的縣城拉孜,想必那裡住宿條件會比較好;只要能夠淋浴就好,洗澡這件平凡的小事,也能成為堅定騎下去的理由,有一點潔癖是好的,就能激發人生無窮的潛力。
風馬旗上的祈願
在藏區,每座大山的至高點,藏人認為是離神最近的地方。山頭上總是披掛滿滿的五彩經幡,蔚為一片繽紛的旗牆,也是騎士登山最期待的一片風景,到了山口就代表爬坡結束。
「風馬旗」也稱作五彩經幡,圖案為一匹矯健寶馬,其意為:「風是傳播印在經幡上經文的馬,馬即是風。」當風吹過高原上印滿經文的經幡時,每飄動一次,就像是念了一遍經,藉由風向上天傳送一次經文。
我心裡有一個心願,我要在山口掛上風馬旗,讓風帶走我柔軟又綿密的祈願,遠颺到天聽的那個方向。
不知從哪一刻開始,四千多公尺的山在我心中已經被列為小山,爬上海拔四五三四公尺的尤弄拉山口,拿出我寫好心願的風馬旗,倉促地懸掛在旗海中間。由於趕著下山,來不及拍攝寫下的每一個心願,匆匆地拍了一張合照,就任它在山頭被風兒安靜地朗誦。
「賽馬會」走進藏人的生活
聽過一句話,藏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三件事:「念經、喝茶、過林卡」,前兩項在拉薩已有深刻體驗,過林卡類似在草地上野餐,成為我期待相遇的風景。
進拉孜前,我們看到路旁的草原上,羅列一排繽紛的帳篷和車輛,臆測正舉辦什麼活動。我和小卓看時間還早,就看一下熱鬧,在草原上看到祐君、黑米和小雨的自行車,原來大家不約而同都被吸引進來。
我們遇上了當地一年一度的「賽馬會」,據說有七百多年的歷史,早年是祈雨的儀式,後來這個傳統一直保留下來,成為民俗活動。選手騎著馬完成各種關卡,比賽內容有馬上射箭、打靶、拾哈達、獻青稞酒等。
這些馬平時都是家養,沒有特別進行訓練,每匹馬的主人極盡打扮之能事,為馬兒掛上五彩繽紛的裝飾,馬背上的毛梳理成一排漂亮的辮子,連馬尾巴都綁上吊飾。
賽馬會不只是比賽,更像家族團聚的嘉年華,藏人在一座座帳篷下野餐,和親友盡情話家常,孩子在草原上追逐,不時跑來圍觀我們這群外地人。
賽馬的馬匹由於沒有經過特定訓練,大小狀況不斷,有時會跑歪,或是突然往人群暴衝,不時引起哄堂大笑,選手面露傻笑又尷尬的神情。
在高原上飆速好幾天,難得有一天閒下來,草原上涼風習習,陽光優雅得像海底的波光,讓人曬到發懶;這才走進了藏人的生活,和他們一起隨心所欲享受假期,駐足在風和日麗裡。
離開草原的時候,小雨的後輪被泥巴卡死,簡單清理過後,在路邊遇到了一家洗車店;小雨說這家店來得正是時候,我和小卓跟進一起去洗車,人民幣十元的價格,便宜啦!
老闆用噴射水柱反覆沖洗,打落一地的泥水,我這才細細端詳沾滿汙泥的車架,烙下一路奔波的印記,尤其是清晨那場雨,裹上更多泥塵。
陽光打亮洗淨的車子,像是裹上一層水蠟,再累再苦都會過去,都會煥然如新的。
夢想不滅定律
公路旁的草地變得稀疏,土地變得乾涸,我騎在一片褐色的大地蒼茫,漸漸地與高原融為一體;腦海漂著許多過往,如清晨甦醒時的殘夢,既破碎又模糊,我在前進,卻不時在回憶。
人的核心價值,就是「夢想」。曾經,我們在夢想的溫床上,努力狂奔和嘶吼,醉心於更美好的明天,我們說好的那些夢想,是愈來愈清楚,還是愈來愈模糊?
路上的每個人都是那麼努力地活著,能夠好好地活著,本來就是一件不簡單的事,而我們每天的庸庸碌碌,是為了活著?還是為了夢想?
曾經,我也被迫妥協,不敢多提夢想這兩個字,夢想已經真空的,像水族箱裡的透明氣泡;夢想已經幽微得,像圍牆樹梢裡的蟬鳴。夢想最後變成了妄想,在現實的掙扎中被扯落,在時空的變異中走散,遺落在海海人生的腳踏中。
此刻,我在用生命逐夢,而你是否也在路上?就算每天只能前進一小步都好,絕對不會一無所獲,但請不要留下後悔憾恨。
拉孜是重要的中轉要道,向西北去阿里,向西南去樟木,藏語意為「神山頂,光明最先照耀之金頂」。
進了拉孜,聽聞鎮上的藏刀很出名,一條街上擠了好幾家藏刀店,想起我在雲南買過一把藏刀,最終在機場被海關扣留。原本心裡打定主意,就算藏刀削鐵如泥,帶不走就別逛了,徒增傷悲而已,但我還是按捺不住,考察了幾間,做了市場調查。
夜裡雷雨大作,回望今天的行程,就算下雨,也無法阻擋我們前進,腦裡反覆播送著《永遠不回頭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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