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、圖／胡文青
1932年台北菊元百貨設立後，除了民眾慕名絡繹不絕地一睹七重天的魅力，其中人氣最旺的就是來去搭看電梯，當時的盛況從醫學博士李騰嶽譜寫「乙亥蒲月台北竹枝詞」十首之中窺看一二，就有如此精彩描述──
兒女紛紛向菊元，後來松井亦名喧。內台經濟成優劣，似此前途不可言。
摩天樓閣盛舖張，舉世風行百貨商。卻笑儂家非顧客，也隨人去坐流廊。
無獨有偶，台北菊元百貨也成為當時大眾小說《命運難違》（林煇焜著）中的一幕場景，男主角李金池與妻子貌合神離，原本想重修舊好，遂帶著出手闊綽、不懂節儉的妻子到菊元百貨散心，正當在頂樓喫茶店點了咖啡、蛋糕，哪知卻遇上了熟識的咖啡屋女服務員，男主角招呼親密，讓妻子的妒怨一觸即發，原本提供修補情感的現代化空間瞬間驟變，反而翻轉成為雙方無法挽回婚姻的舞台，與〈興兄〉主角在林百貨的遭遇有著極為相似的諷刺性，難道在當時，此種現代摩登的事物除了是勾引、滿足消費欲望的場所，似乎也急於嶄露文學上惶惶不安的場面調度，令在此流轉的眾生逐漸走向挫敗和毀滅。
也或許是文人的想像力豐富，讓台灣的現代百貨公司始祖百口莫辯，無論林百貨或菊元百貨，物質的消費本就令人無法抗拒，殊不知西洋文學中左拉寫就的小說《婦女樂園》也適逢歐洲好商佳(le bon marche)百貨公司崛起的世紀，宮殿般的宏廣建築，新奇舒適、商品集中、價格低廉的百貨公司讓消費者趨之若鶩，現代化的櫥窗設計展現前所未有的迷幻效果，從鄉下進京（巴黎）的女主角黛妮絲根本無法抗拒，附近小商店更如臨末日般的遭受巨大打擊與毀滅，現代的巨輪仍無情的向前輾滾而去......
（1932年菊元百貨全新剛設立時，相機角度從百貨公司的側影拍攝，落款是都市的新風景，對比周遭房舍，如造山運動聳立而出。圖文由胡文青提供。）
後來主角林金池與妻子當然是一場怨言的結局。林金池妻子原就出生茶商世家，嬌生慣養出手闊綽，那時候逛菊元百貨，買時髦貨，家用香水一瓶就要45大圓，其次外出的香水也要價15圓，雖然林金池家世原本風光，只因父母意外雙亡而中落，以致林金池找到報社工作，但一個月也才不過70圓，吃山山倒、靠海水乾，沒有富裕的收入如何供養好命的千金，價值觀注定兩人難為的命運。
提到香水，那麼就不可不說到菊元百貨，因為那時候最流行的外國貨或日本貨非菊元莫屬。當時剛開幕後轟動一時，其時就有廣告在報紙上宣傳：
（昭和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）
招待七十歲以上老人，三十日下午一點到四點可以參觀菊元。
（昭和七年十二月三日）
菊元開店廣告，一圓以上就送抽籤卷，五圓以上就送贈品。
於是推出第二波促銷廣告，1932年12月11日《台灣日日新報》見報廣告就有如此文宣：
菊元商品卷，歲末送禮可使用商品卷。
（昭和七年十二月十一日）
開店以來人潮空前盛況，東西好價格低廉，菊元只有感激和感謝，為達成使命做大家的菊元，所以要拚命為各位服務與奉獻，歲末大服務，便宜再更便宜，幫你省錢。
（菊元百貨廣告。圖片由胡文青提供。）
提供物美價廉的東西，全心全意的服務使命，看起來與現今的百貨公司並無二致，而所謂的促銷商品，廣告當中也盡量全幅刊出，讓消費者知道菊元販賣的商品種類，並且勾引消費者蒞臨買單。於是那時候菊元百貨的各樓層所販賣的各式商品，也大致臚列其上：
一樓除了和洋雜貨和化妝品，也設有一般菓子的櫃位以及旅行導覽所。商品則出現──
鞋子：實用短筒鞋(平價) 5圓起、紳士短筒鞋14.5圓起
帽子：羊毛中折帽、無邊帽、進口帽、義大利名牌(borsalino)帽
白襯衫：無紋寬織布白襯衫、各式布料白襯衫、外出休閒格子襯衫
（菊元百貨一樓櫥窗展現尖端流行，裝置情境中配合夏季流行的海水浴場休閒活動，模特兒以泳裝示人。圖文由胡文青提供。）
小說〈興兄〉中，兒子為讓父親體面些，替他添買了中折帽和烏布鞋，而菊元百貨一樓當時即售有「羊毛中折帽」。一樓本是百貨店的門面，也是入門顧客的第一印象，所見之處理當集中火力推銷時髦商品，小說因此應驗了此帽在當時是專屬男士的標準儀容配備。一樓以後顧客越往高層逛去，能陸續看見更多琳瑯滿目、流行當時的商品，來到二樓就有：
二樓（紳士用品、毛巾、雜貨）：透氣薄純棉製品、男內衣、女內衣、純毛都腰卷、優良毛布料、披肩、絹、毛線、毛皮料、毛巾（無紋路白毛巾、有花色毛巾、毛巾禮盒）
三樓（吳服、婦人用品）：結婚禮服與豪華腰帶、婦人用和服、男士用和服
四樓（文具、玩具、台灣土產、家庭用品）：優良銘仙(平織布料，為時尚的平常穿的輕便和服用布料)、用銘仙布料做的坐墊
五樓（食堂）
六樓（展覽會場、休息室、事務室）
增建七樓（展望台、喫茶室）
而林金池的妻子慣用的香水，大抵就在一樓化妝品專賣區精挑細選，逛累了更上五樓吃東西、喝咖啡，這樣的行為模式正中百貨店下懷，也是百貨店最衷心的期盼了。
時間來到1938年，往年依例年終大拍賣的廣告也在年底見報──
恆例，感恩特價提供，從本日開始到二十七日共三天。
這時候的菊元百貨，各樓層的販售商品內容與開幕時相形下，似乎有了不同面貌，更多細目紛紛展售：
一樓：家庭用肥皂、家庭用口味海苔、小化妝箱
二樓：
》男士用品：針織meias布（葡萄牙文meias西班牙文medias，伸縮性高）、內衣、有花紋的絨面呢（broadcloth編的很密的布料，材質輕、平滑）、白襯衫、襪子
》女士用品：純毛婦人內衣、純毛都腰卷、晴雨傘、草編木屐（木頭鞋床上再包覆一層草編鞋墊的木屐）
》兒童用品：毛衣、襯衫、刷毛內衣、附內褲套裝、圍巾
三樓（和服配件）：半襟、帶揚、兒童兵兒帶、袖口、鳴仙、絹muslin布著尺（muslin是一種布料）、足帶
四樓：毛布、事務服、縫製無袖、工作圍裙、廚衣
五樓：食堂
本文由文化復新事授權提供
讀者迴響